母亲的身份证
母亲离开我们快四年了,她留给我们除了生命,最珍贵最美好的,是一块生活过的点点滴滴刻骨铭心在记忆深处。她的衣物什么的,三姨、小姨,还有姐姐都拿走了,怕我睹物伤心。
前几天,在收拾书房时发现了她的身份证,捧着它,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体温,暖暖的。
母亲一过世,户口就注销了,可代表身份的证件还在,还在作用,还在忙忙碌碌着。
母亲这一辈子知道身份证的重要,还是在她最后住院时。因办证人疏忽,把身份证上的月日给写反了,生日本来在8月2日,证件上却是1938年2月8日,母亲担心着埋怨:“这可咋办呀,花那多钱咋报呀。哎,办事的人咋是个糊涂蛋嘛。”我劝她放心,她又唠叨:“咋放得下心了么。还不如早早死了好。”我跑到村上开了证明,找熟人想办法给改过来了,她脸上这才露出了微笑。
出院后,她把身份证天天都装在身上,连晚上睡觉也要压在枕头底下,生怕丢了。老家要办林权证,她知道要用证儿哩,早早捎回去,让堂弟好好保存着。就这样还隔三岔五打电话问:“证儿该没丢吧。”山上的树木大都是她亲自栽的,那些树,就像孩子一样宝贝。办了林权证,山林也成自家的了,她常常叮嘱堂兄堂弟们:“像管娃一样管好坡噢。”
她得了大病后,为了让她高兴、开心,我陪她和父亲到海南三亚去过年。她这才知道坐飞机要用身份证,没有证儿坐不上去的。那次在机场安检前,父亲急着上厕所,回来死活找不到身份证了,母亲急得团团转,骂道:“上啥烂怂茅子哩,看飞机咋得上哩,咋得飞哩。把你叫屎尿能憋死。叫你捏手里,你就是不听,没看我这咋好好的呢。”母亲骂着,还晃动着手里的身份证,意思是说我比你强多了。我劝了母亲,匆匆跑到厕所,在便池边上找到了,母亲这才放下心来。
在海口上动车时母亲的身份证又找不到了,她急得满头大汗,嘴里自言自语着:“不对呀,我记得清清在裤子兜儿里么,咋没了。”她把身上所有兜兜翻了个过也没有,我们叫她别着急,她反而躁了:“咋能不急,火车走呀,不等咱呀。”最后在手里的小袋子里找到了。原来她怕丢了,夹在棉袄里了。
母亲一走,先是要退保险,得要用身份证。我在家里翻箱倒柜也没找到,又让姐姐在她们家找,还是没找到,又让弟弟在他家寻,弟弟说母亲出院后所有手续都交给我了,我再找,终于在我办公室书柜中找到母亲的住院手续,里面夹着身份证。
本家的堂弟在老家养羊,钱不凑手,他想用母亲的身份证在镇上信用社贷款。我说:“这咋能行呢,人都不在了,咋能用证儿呢。这不是在行骗么。需要钱,我们可以借给你么。”
妹妹在省城,婆婆还不到七十岁,想借母亲的身份证给她婆婆办个老年证,老人出门坐公交可以免费。我知道妹妹的日子过得紧巴,能节省一个是一个,母亲也一直揪心的是妹妹。但我没有同意。因为,这样做是不对的,再说母亲一辈子从来都不做不合法的事,如果这样给妹妹帮忙,她在天上也会不高兴的。
清明到了,我想母亲到那边还没有带她的身份证,出门一定不方便,她老人家一定还惦记着证儿。上坟时,我一并给烧了去。
在坟头上,我默默地告诉她:现在干啥都离不开这证儿,你老好好保存着。
(作者:李育善,陕西丹凤人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现供职于商洛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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